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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萬聖節不是你的萬聖節——一位基督徒父親的深思熟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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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片提供/123RF


本文原刊於《舉目》官網言與思專欄2025.10.31

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萬聖節,身為基督徒父母需要回復孩子, 「要不要參與萬聖節?」或「怎樣參與?」當我們做出不同的選擇,其實是在做「神學解釋」(theological reasoning)。

我們不是神學家,但我們帶著信仰、面對文化、描述問題,並給出基於信仰與親職的答案,然後帶著孩子實踐這些答案。每一個選擇,其實都在形塑著孩子的屬靈視野。

萬聖節的爭議

在教會中,常常聽到不應參與萬聖節的「保守」言論,理由通常是:這是鬼節以及死亡是與基督復活敵對的勢力,因此基督徒不該輕忽這背後的靈性象徵與處境。

但另一方面,一些人會表達:「為什麼要這麼嚴肅?這只是好玩」,甚至「如果基督徒都不跟社會來往,怎樣做見證?」這些聲音提醒我們,信仰不是與文化全面隔絕。

縱然考量到這些「開放寬容」的觀點,教會中仍有人提醒:這缺乏對世俗以及受其他宗教影響的節日的敏感,會降低基督徒對鬼魔勢力的警覺、模糊我們與靈界的界線,這樣反而使後代更容易對如「錢仙」等亞洲傳統的通靈術開放。

而這時,反方可以再度表達:「但上帝不是比這一切都大嗎?那有什麼好怕的?」

這些不同意見讓我注意到,那些關於「萬聖節只是好玩」、「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」的言論背後,其實預設著一種深受世俗影響的世界觀:在人與不可見的靈界勢力之間,存在著不透風的界線。

在這個被查爾斯·泰勒(Charles Taylor)稱為「隔絕自我」(buffered self)的世俗人觀觀點中(特別在西方國家比較明顯),人是被隔絕於精靈鬼怪勢力之外的。外面發生什麼事,是不會影響到人本身的。

有別於此觀點的,是前現代的「通透自我」(porous self,特別在亞洲、非洲等地盛行),其中人與外界是通透且容易被影響的。台灣傳統可能將之稱為「這裡很陰」,心靈領域的人可能會說「磁場不對」或「這個地方有負能量」,一些靈恩派教會可能會說「屬靈空氣不好」,至於有些保守福音派教會,雖然不直接談論,卻不吝嗇於為新家做祝福(潔淨)禱告。

〈基督徒對世俗化的節日文化應有的謹慎態度〉(喜恩,2019.12.23 – OC舉目網站)提出的觀點,很能代表傳統教會對萬聖節的排斥立場。當然,人可以批判它保守、難以融入世俗、甚至就算想接觸社會也多是為做見證改變別人。但人不能忽略一件事:作者住在愛爾蘭。我自己曾在台灣、英國、美國、加拿大生活過,我可以負責任地說,西方國家慶祝萬聖節的方式和力道,與亞洲有天壤之別。

在亞洲,萬聖節是裝飾;在北美,萬聖節是城市與社區的儀式。

對於有屬靈爭戰經驗的人來說,或者對於認識/見過被鬼魔折磨之人來說,萬聖節的意義絕然不同。比起帶著「隔絕自我」預設的人,這些更意識到「通透自我」的人,不可能扮成鬼,也不可能自然地同情這個文化氛圍。

如何做選擇?

以上我指出東西的文化差異(或者說,世俗與前現代社會的文化差異)。因此要做出如何看待萬聖節?是否參與萬聖節?要如何參與?這些選擇,我們的地理與文化位置很關鍵。

很有可能,我的萬聖節不是你的萬聖節。一篇來自加拿大某神學生爸爸寫的萬聖節信仰反思文章在談的對象,跟讀者所處地理位置的萬聖節,並不是同一個東西。

信仰判斷不能脫離處境。

至於歷史,很多探討萬聖節的文章會追溯其來源(從教會的諸靈節,到宣教到凱爾特地區的文化融合)。但我覺得談幾百年前的歷史對我的孩子來說意義不大,因為一個文化符號或傳統可以有很多演變,但最終它是在當下對我們發揮意義(當然這不表示我們不用認識它的歷史)。

萬聖節不會因為出身於高貴的諸靈節,我就毫不檢視地讓它過關,也不會因爲它曾經有過宗教混合的過往,我就直接拒絕。無論如何,我仍要回到尼布爾那個「基督與文化」的關係模型中,在當下,選擇自己看待萬聖節的立場。

〈文化「聖戰」——從取消萬聖節到取消聖誕節?〉(王星然,2023.10.29 – OC舉目網站),作者敏銳地指出,我們對待不同節日的標準常常是不一致的。這點在跨文化場域中特別明顯,例如位於西方處境的華人教會,同時面對農曆年以及萬聖節,我們是依據什麼標準做判斷?信仰會不會只是被我們拿來支持文化盲點的工具?也就是說,身為華人基督徒,我們可能沒有用信仰批判農曆年,卻用信仰批判萬聖節。

作者王星然點出,雖然我們帶著信仰試著做文化判讀,卻常常缺乏一致性。而對我來說,一致性要藉著深思熟慮與自身反省才能獲得。

所以,萬聖節的當下意義到底是什麼?我對萬聖節的判斷又是什麼?

我想,萬聖節與農曆年對於精靈符號的倚重仍有明顯落差,現在農曆年已經沒人再談年獸,龍的意象也可在視覺呈現上被忽略,但西方萬聖節仍是一個以鬼怪與死亡禁忌為主題的節日(雖然有人會扮裝成超級英雄)。這明顯的表面差異,注定使教會對它有不同定調,也注定使我兒子(基於那三歲的純真心靈)對它有不同於過年的理解。

至於今年我們家的行程,我不參加。

但講到這,相信大家都知道重點不是「參加」或「不參加」的簡單二分,而是:我能否提出在信仰與親職上負責任的理由?

所謂信仰上的理由,無論是為了做見證而參加,或為了保持信仰純度而不參加,在我看來都可能是負責任的理由。重要的是,我能不能清楚知道自己的立場與選擇原因。

我一方面拒絕「隔絕自我」的人觀天真,另一方面就算從世俗社會的標準,我照樣提出拒絕理由。我不帶家裡三歲跟二歲的孩子參加,因為:

1.我們家不給小孩吃糖。他們拿到了也是上繳給我們家長換蔓越莓乾,但我最近對自己的血糖有些擔憂。

2.我小孩很早睡,晚上7:30上床,但這時萬聖節活動才剛要開始。

3.參加了,我小孩會做惡夢(去年參加後,他最怕的是外星人跟大野狼),而我不想當沒事半夜給自己找麻煩的家長。

4.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人會真的惡作劇,但我不喜歡那個背後隱約的威脅文化。在我老師成長年代的加拿大,人們是真的會把衛生紙捲沾水後丟上不給糖的人家後院樹上的。

在我看來,北美萬聖節跟那個過分攝取糖分且過度消費的文化已經融合在一起,而這兩者是我希望我的孩子盡量遠離的。

我們自己的教會採取替代做法,仿效trunk or treat傳統,在萬聖節當天開放教會停車場,舉辦我們稱為「love and treat」的親子活動。然而,我們也沒報名參加,因為上述理由:我們孩子需要早睡。就算是教會策劃,也不代表就一定最適合我們家庭的節奏。

「當下」的抉擇

所以我明年就也不會參加?不一定。

就像我已經說的:要不要參加萬聖節是基督徒父母的信仰與教養責任,要做出神學解釋的決定,這關係到父母對於文化、家庭規範、信仰理解等立場。

我們有許多環境條件也在改變,例如孩子的年紀、學校的政策,我們去年帶孩子與朋友們一起參加萬聖節活動,有個難忘的夜晚,今年決定不參加,至於明年,我將在明年與妻子(甚至已經四歲大的兒子)一起做出決定。

在每一個時間點,上帝都邀請我們用信仰做決定。